威力球

禮拜四我去加油站投遞包裹,在離開的時候又順手買了一張威力球彩券.

威力球是美國獎金最高的彩票之一. 每注共由6個號碼組成 : 1-69號白球中選5個號碼,然後從1-26號紅球中選1個號碼. 頭獎獎金4千萬起跳,若號碼未開出則獎金累積至下期,直到有人中獎為止,史上最高彩金曾來到15億美金.

先別急著對天文數字般的鉅額獎金流口水. 每張彩票中頭獎的機率是2.9億分之一,據說是被雷劈中一次還不夠,要有被連續劈七次的滿貫好運才能中大獎. 期望值極低,中獎機率趨近於零,況且我向來沒偏財運,根本在還沒買之前就已經知道手中這張彩券不會中了. 

知道不會中還買? 你問我為何要糟蹋自己辛苦賺來的血汗錢,做這不合邏輯,肉包子打狗的行為. 

因為我曾見證幸福降臨. 

六年前的夏天,我們部門處於一種很尷尬的狀態. 剛從製造部空降的VP進行組織改造,建構新流程. 他特別強調整合資源與集中管理來提高效率. 亞利桑那這邊只有五十人,又地處邊陲,業務先被縮減,組裡的大頭再被被明升暗降,眼看就下一步就是被團滅. 

因此辦公室充斥著流言蜚語,同事們終日揣摩上意,擔心職位不保而惴惴不安,憂鬱烏雲罩頂. 尤其是年紀稍長的前輩,身上背著車貸房貸和小孩學貸,萬一有個閃失中年失業,變得要跟剛畢業的年輕人在就業市場裡競爭,就辛苦了.

人若衰,種匏仔生菜瓜. 那陣子鳥事一堆,出包不斷,還遇到隔壁洗手間一週內兩次馬桶阻塞,糞水回堵湧進辦公間地毯,臭到引發同仁不適就醫. 感覺就是連土地公都欺負這個部門,把我們狠狠地壓在地上打.

如果是你遇這樣的情況,會如何調適心情呢? 有人學新技能,有人拓展人脈,有一位同事則是加碼買樂透 @@

他事後是這樣跟我們說的 : 「從基層幹起做了三十幾年工,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公司給的,我對這裡付出很深的感情. 今天來了一位沒資歷缺技術的高層,大刀闊斧地要砍人,強迫大家轉職換工作,我實在無法接受. 開車回家經常在想這件事,某天怒火中燒到極點,衝到加油站買了二十塊樂透,結果就中了」

不用被雷連續劈七次,這麼輕鬆寫意就中了樂透. 套句他說的話 : 「受到神的眷顧,幸福降臨」

同事把手機秀給我們看,是當地新聞的截圖. 棒球帽壓低低的,但認得出是他,拿著一張大型支票,上面金額寫著兩百萬美金. 不久後他申請自願退休離開了公司,再也沒人聽過關於他的消息. 偶爾茶餘飯後大家還會提起他,還有他的那張幸福彩券. 

曾經有位樂衷於買樂透的鄰居跟我分享過他的理論. 不管中獎的機率多低,億萬分之一,當號碼開出來的那刻,總是有人會中獎. 只要繼續堅持買下去,有一天中獎的人會是我. 

又浪費了兩塊錢,幸福尚未降臨.

賣台積買中鋼

我在台積電工作的時候,曾經遇過一位神人.

那時候我們產品工程部門和隔壁故障分析部門共用七廠3F辦公室.

故障分析工作流程複雜,需要通過分析儀器來判定故障原因,而這些大型機台主要放置於實驗室,所以他們的工程師平時很少出現在辦公間,除了午休時段會上來用電腦之外,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地下室.

在我座位這排靠近走廊的另一端有個空位,除了主機螢幕和一張行事曆以外,什麼東西都沒有. 主人來自故障分析部門,偶爾才出現,就算出現了也跟其他同事鮮有互動,總是安靜地坐在電腦前收信看新聞,感覺是個孤僻的人.

話說某天我路過那個空位旁,注意到有張印有數字的單據在地板,想說應該是同事遺落的發票,就很自然的將它撿起來. 哦,原來是張銀行的交易明細表. 有點意外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被隨地遺棄,結果仔細一看,更驚人的發現,帳戶裡居然有高達新台幣980萬的餘額.

15年前的台灣,任何有千萬資產的人都可以稱作為富豪了,更合況是千萬存款.

聽過很多靠公司股票上市員工分紅而迅速致富的故事與報導,沒想我身旁就坐著一位這麼低調的竹科電子新貴. 資深的同事看我在那邊大驚小怪,沒見過世面的模樣,就跟我分享了一個關於那位神人的傳說.

聽說他是位有近十年資歷的高級工程師,於半導體晶圓代工蓬勃發展的黃金成長期加入了產業龍頭台積電.

這是最好的時代,也是最壞的時代.

優質的工作環境與優渥的薪資福利,以及配合整體營運績效的盈餘年度分紅配股,讓在電子公司上班的員工們成為令人稱羨的高所得者.

另一方面因電子產品有著更新速度快,生命週期短,終端商品價格波動大,市場競爭激烈等特性,台灣高科技公司獲利往往難以為繼,股價跟著呈現長期走跌的趨勢. 於是造成員工分紅配股價值普遍大幅縮水,淪落為無法轉換成實質收入的紙上富貴.

在這樣的殘酷背景下,這位同事卻能靠一招簡單卻有效率的投資策略,達到迅速累積財富的目標.

「賣台積,買中鋼」

每年收到分紅配股的隔天,他就會將手中持有的台積電股票全數出清,等價轉換成中鋼股票. 持之以恆地執行如此暴力簡單的懶人投資術,那麼成果如何呢?

在他任職的這段期間,台積股價一路從歷史最高點200元跌落到60元,中鋼股價不只保本還逆勢從20元漲到30元,加上歷年股票現金股利等分配,他的操作績效堪稱笑傲全台積.

這麼有投資眼光,能預測到電子業毛三到四的微利趨勢,當其他同事長官正在懊惱滿手貶值股票的同時,他的資產已轉移到台灣最大的鋼鐵廠,最穩健的中概股,難怪人家光存款就能達到千萬,神人不愧是神人,除了佩服還是佩服.

十年河東,十年河西.

時間快轉到今日,對照近期台積電營收獲利屢創新高,市值破8兆擠進全球前20大,先進製程巨幅領先競爭對手等新聞來看,中鋼乏善可陳的業績顯得無比黯淡. 神人早已步下神壇,賣台積買中鋼的投資策略是如此的荒謬,無論拿市值躍升超過5倍的強勢績優股去換取任何一支股票都顯得匪夷所思.

話說回來這世界變化太快,誰能保證台積電的獲利方程式能持續多久,下一個15年過後,我們再來驗證神人神壇神操作的績效.

濟南路水煎包

我很喜歡吃水煎包.

第一是因為它份量不大,小小顆很適合夾在正餐中當點心,隨時隨地吃都很OK.

第二是因為它相對健康,高麗菜內餡與其他高油高熱量小吃比負擔輕得多,還會有吃越多對身體越好的錯覺.

凡舉報章雜誌報導,美食節目推薦,或是親朋好友分享的水煎包店,都列在我的追蹤清單裡. 陸續試過了好多家,其中最喜歡的就是在太太娘家附近的濟南路水煎包.

這家店隱藏在濟南路與新生南路口的小巷子裡. 營業早餐與下午茶時段,菜單上只有水煎包,鍋貼,韭菜盒和豆漿四個品項.

他家的水煎包特色是高麗菜大片切,胡椒粉調味,正反兩面煎,外皮焦香脆. 每顆銅板價10元,在大安區算CP值不錯的好選擇.

可惜這家唯一,也是致命的缺點就是衛生堪慮. 環境有問題:開放式廚房無法過濾來往車流帶來的油煙與灰塵. 人員也有問題:助手抽菸又爆汗,老闆對自家煎包品質不把關,有次我就差點被暗算.

那天剛好騎腳踏車路過,想買顆水煎包解饞. 結果盤子上只剩下最後一顆,老闆說低消至少兩顆,要我等下批出爐,快好了只要再等幾分鐘.

等就等吧.

無聊之中我注意到老闆正在和人協調事情,就靠過去湊熱鬧聽他們在幹嘛. 原來是隔壁的商辦大樓化糞池堵塞住了,請水肥公司來處理,沒想到過程進展不順利,遇到了些技術問題.

老闆:「你們這樣弄不會影響我們做生意吧」
水肥:「放心,管線接口100%密封,不太可能會外洩」
老闆:「那就好...」

老闆憂鬱深鎖的眉頭,已背叛了他心中半信半疑的焦慮. 他盯得很緊,不錯過任何工程細節,彷彿自己的監督能替他水煎包店多買份保障.

水肥:「等我按下這顆按鈕,聽到馬達轉動,就代表機器開始運作了」

煎台上這批水煎包剛翻過面,助手掀開蓋正在依序檢查外皮的焦度,就快起鍋了.

水肥:「那一切已準備就緒,我要按下按鈕囉. 3...2...1...啟動」

車諾比核電廠當初也是保證核污染絕不可能外洩,結果.

噗的一聲轟天徹響,化糞池口噴出了三公尺高的黃沙,像極了黃土高原的沙塵暴. 只是地點發生在台北市平地,黃土其實是糞土.

空氣中的味道並不強烈,但想像力加深腦補了令人作嘔的部分,反而比真實的臭味還要更噁心. 黃沙緩緩地向四面擴散,路人見狀紛紛走避. 有位帶阿公到戶外散步的外傭被嚇得花容失色,推著輪椅走得像飛一樣.

經過一陣兵荒馬亂,四周再度恢復了寧靜,剛親身經歷的黃沙糞土吞噬彷彿夢一場,這時候才聽到老闆的呼喚聲.

「先生,你的水煎包好囉」
「先生,你的水煎包好囉」
「先生,你的水煎包好囉」

百分之五十的善意

上個周末到聖地牙哥玩,在開車途中想起一件發生在十年前聖誕夜的故事.

那時候剛進公司,只能請幾天假回台灣舉辦婚禮,再單獨一個人回來美國. 夫妻分隔兩地幾個月後決定相約年底聖誕節在聖地牙哥會合. 計畫在這充滿異國風情的旅遊勝地補度蜜月,然後開車兜風順著十號公路回家,甜蜜又浪漫的行程.

我選在聖誕節的前一天出發,洋人聖誕夜等同華人除夕,家家戶戶都待在屋內圍爐團圓,商業活動幾近停擺,因此車流量少交通順暢,下午3點啟程,預估9點前可以抵達.

VW Rabbit滿缸還不夠到聖地牙哥,中間至少要作一次補給. 那天可能是急著要與高中同學晚餐,一桶油就闖過了邊界,等開到加州境內山區路段,油料不足的警示燈突然亮起來,才想起來好像忘記加油了.

紅色的警示燈光在幾近漆黑的夜晚特別刺眼,令人感到格外不安.

立刻檢查了儀表板顯示油量還剩70英哩,撐到下一個加油站應該還夠,於是繼續踩著油門保持速度. 過大概10分鐘, 油料不足的警示燈又叫了一聲,我用餘光掃過儀表板,油量還剩70英哩啊,沒問題的…嗎?

10分鐘前70英哩,10分鐘後還是70英哩,不對,不對,有問題. 原來儀表板顯示的是里程平均時速,我錯把平均時速當作剩餘油量看了. 那車到底還能跑多遠? 糟糕,只剩下短短30英哩的油量.

有開過VW的車主都知道,他們家油表是快樂表,很不準確,尤其是油箱見底時的最後50英哩會極速下降,所以當時車子隨時有在高速公路熄火的可能.

蜿蜒山路,漆黑夜晚,道路兩旁沒半盞燈,如果車子真的停在路中間會出大事的. 我馬上在下一個交流道離開高速公路,先求安全再想對策.

這出口In-Ko-Pah Park Rd很偏僻 ,距離市區還有1個小時車程,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,連個手機信號也沒有,想找人道路救援都沒辦法.

好在交流道旁就是個堆放報廢車輛與重型機械的拖吊場,而且幸運的看見車燈隱約閃爍,有人還在值班,我趕緊按了幾聲喇叭,朝對方作出需要救援的手勢.

終於一個人影下車往這裏走了過來,他自稱是拖吊場老闆,剛做最後巡邏準備要離開.

闆: 「你的車為什麼會停在這邊?」
我: 「從鳳凰城開過來差點沒油」
闆: 「拖吊場裡有備用汽油,我可以賣給你 」
我: 「真是太好了,那價錢怎麼計算呢?」
闆: 「收現金,一加侖$20」

老闆的開價是當時汽油時價的五倍,真是獅子大開口,不過我也沒其他選擇,皮夾裡剛好剩下一張二十元現鈔. 他提了個汽油斗從車庫走出來,打開油箱蓋一加侖油瞬間就加完了,有點擔心這樣的量夠開到加油站嗎?

我: 「距離這裡最近的加油站有多遠呢?」老闆手指著前方,默默地說道.
闆: 「往前開5分鐘,下一個交流道出口就有兩家加油站…」
我: 「老闆你怎麼不早說. 就算我車子沒油,下坡路段滑也滑的到好嗎 (心裡的OS)」

心情瞬間從被救援的喜悅掉落到被敲詐的無奈,這種當地人詐欺,趁人之危發災難財的情形,我稱之為”50%善意”,近幾年陸續又遇過幾次類似狀況也見怪不怪了.

每當開車經過那個交流道出口,我都會下意識地檢查油箱還能跑多遠,計算身上還剩多少現金. 雖說塑膠貨幣與電子支付已無所不在,但遇到緊急危難時,現金的可靠性還是無法取代. 畢竟錢到用時方恨少,預備著總比需要時求助無門來的好.

中美貿易戰

前幾天去Lowe's挑選家電耗材. 照慣例出發前先在網站購買了10% off的折價券,此優惠適用於賣場任何品項,而且現買現用很方便.

在店內逛完一圈,拿了幾組冷氣濾網要去結帳,自動櫃台有時候會讀不到優惠券,所以我比較喜歡到人工櫃台請店員幫忙.

結帳的店員是位人高馬大,手臂刺青,散發著酷酷風的個性女孩. 逼,逼,逼,她將推車內的物品都掃瞄了一遍,收銀機顯示價錢為$108. 然後我遞過折價券,逼,折扣碼掃進電腦,總價降為$103.

我: 「咦,價格好像搞錯了,10%折扣怎麼才抵$5」
酷: 「電腦不會錯,你拿出手機按一下就知道」
我: 「我不用手機都知道你們電腦算錯了」
酷: 「便宜$5沒錯啊,是不是你稅前稅後沒搞清楚」

跟美國人談數學,真是秀才遇到兵,有理說不清.

我: 「我確定電腦真的算錯,可以請你們主管出來解決好嗎? 」

等不到三分鐘,黑哥快步走了過來. 我把情形解釋給他聽,他頭點了兩三下,感覺這位主管比較在狀況內. 他接著拿出插在背心口袋裡的計算機,按了幾個數字.

黑: 「抱歉,真的是我們電腦當機了,$108打折10%應該收$90才對,這個數字和您算的一樣嗎?」
我:「….」

心想也難怪中美貿易戰談判要談這麼久,川普八成又要吃虧了.